春深,花盛。尤喜株株繁花加身的嘉树,在村庄,在院子,在山岗,在池畔,相映成画,相融成诗。故而,独爱暮春时节,与花树有约,一同在滟滟春色中,饱蘸花香,写下一纸春日情书。
花树,太张扬,太猖狂,太汹涌。起先与其他枯瘦干黑的树木并无二致,可“嘭嘭”一通,便有很多春花如焰火炸响一般敞开枝头,密织霓裳,汇成花海,收尽春色;美了春树,美了春野,美了春天,美了有约的人儿。
花树,又太低沉,太孤单,太清寂。花开花落,皆在无声无息、不悲不喜之间,全部顺时而生,率性而为。花不为无人而不芳,孤芳亦可自赏。有人赴约而来,我自粲然相迎;人散后会无期,我亦静默浓郁。每一朵、每一枝、每一树,循着天然频率,完结一季又一季起承转合。
为赴这一年一度的花树之约,我常在春风乍起时,便打开胸,步于野,寻觅旧年相约的那株,等待它也华富丽丽地按时赴约。但是,娇羞的花树总是“千呼万唤始出来”。一日花不放,三日花未盛,可稍不留心,它已满树华冠,几近荼蘼。盼与花约,心心念念已一年;又怕与花约,只怕仓促又错失。看来,与花树相约,没有耐性,是难成的,因此便分外爱惜。
花树有约的最佳情境当如《论语·先进》中所述:“暮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”淡泊适意、简静质朴,令人思慕与神往。花树在,花友在,情致在,友情在,全部由心随缘,静享人世好时节。
一期有一会,一岁一照面;赏花人聚散,念者在心间。花树有约,更愿有一人同享一树芳华。
路旁的杨树飞花了。穗状的毛毛虫,从出壳到垂挂,到飘落人世,爬满地上,惹人爱抚。捧几条在手,绒绒的、痒痒的,放进同学衣领中、文具盒里,吓得个叽哇乱叫,闹成一团。絮状的棉花糖,无处不飞,入眼迷了眼,入鼻打喷嚏。聚在墙角的一堆,焚烧一烧,呼地灰飞烟灭。杨花又飞,可那些相伴学校的小伙伴儿们却已四散天边。
杏花绚烂,似凤冠霞帔,令花树荣耀显贵;似粉云升腾,令春山轻盈潇洒。赏花、嗅花、拍花、逐花的爱花之人川流不息,如嘤嘤嗡嗡的蜂蝶热烈反常。我也在人流之中,寻觅中意的那棵。杏花仍旧笑意盈盈等我,可曾在花下笑意盈盈等我的老友却已远走他乡。杏花香里,充满的有咱们曾花下对饮的酒香。模糊间,我举手作碰杯状。但是,花香依在,手却无杯,树下独我……
舅舅家院里的梨花,开得高高在天,够它不着。白白的花儿,漂白了我的衣衫。上一年春天,咱们围着轮椅上的舅舅为他庆生,乐得他跟什么似的,并与他相约:下一年您六十大寿,必定要站起来!梨花又敞开,可我那仅有的舅舅却已长逝于山野……
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”桃花,红如火,白如雪,粉如美人面;开得那样肆无忌惮,美得那样不行方物。我又与妻子奔赴那片桃园,同在花下追逐流连。十五年了,从相识、相恋到相知、相守,年年与这桃花有约。人面未曾远去,“桃花仍旧笑春风”。桃花朵朵,见证着我俩步入中年,身旁却多了一个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的小女子。
亭亭花树下,赏花人满心敬畏,仰观每一朵花的高雅与绚丽;花也相同,静静俯看着每一位喧嚣尘世中的来者与往者。春日时短,花期浅浅。惜花,惜人,应其时。回来搜狐,检查更加多